第94屆奧斯卡金像獎剛剛落下帷幕，最佳影片獎的頒布讓人們多少有點意外。蘋果公司旗下原創電影《健聽女孩》（CODA）斬獲流媒體行業中的首部奧斯卡最佳影片獎。片中特洛伊?科特蘇爾（Troy Kotsur）也獲得了最佳男配角獎，成為首位榮獲該獎項的聽力障礙男演員。

這部電影圍繞著一個聽障家庭展開，女主角露比是家里唯一一個聽力正常的成員。而露比對歌唱的熱愛也讓她陷入了追逐夢想和幫助家庭的兩難抉擇之中。

劇中，露比邀請家人來看自己的演出。演出過程中，鏡頭突然切到臺下父親，此時，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接下來完全“靜音”的一分鐘里，臺上的表演在繼續，臺下的觀眾為歌聲感動哭泣。父親看著身邊發生的這一切，在無聲中努力理解當下的事情……

聽障父親在完全“靜音”中，試圖理解正在發生什么

不過，無聲并不是這位聽障父親的全部。他其實也愛“聽”音樂。

聽障人士的“最愛歌單”

劇中聽障父母開車去學校接露比，結果車內“震天響”的音樂引來其他同學側目。就在露比關掉了音響并抱怨聲音太大的時候，父親又把音量調到了最大：

“我愛聽說唱”

我們或許認為大部分聽障人士聽不見聲音，也無法享受音樂，但情況并非如此。助聽設備能夠幫助他們把聲音放大，發揮剩余聽力的功能。除此之外，他們還可以用皮膚“聽”音樂：通過皮膚對于振動的感知，感受音樂世界的律動。

研究者曾通過建立振動觸覺（Vibrotactile）來為聽障人士提供音樂。他們發現，皮膚雖然并不像耳朵那么敏感，但當感受到聲波振動時，足以傳遞音樂帶來的振動和節奏。這有點像我們在聽低音音樂時，身體會“嗡嗡抖動”的體驗。中低頻音樂振動會給皮膚更為明顯的振動觸覺感知，讓皮膚更容易“聽見”音樂。蘋果推出的聽障人士“熱門歌單”也體現了他們對中低頻的喜愛。

蘋果音樂（Apple Music）在《健聽女孩》上映的同時，邀請了多位聽障人士編排了一份特別歌單。歌單里包含170余首音樂，除了對中低頻的偏好外，律動與節奏也成了這些歌曲的共同特點之一。就像編排者之一Nico DiMarco所說，“或許我無法聽見歌詞，但我馬上就能從這首歌（Without me - Eminem）的律動與節奏確定：這是我最愛的歌曲，直到今天仍是。”

QQ音樂也曾通過降頻改編等一系列技術，制作了一張為中高頻聽力損失人群打造的專輯《聽見“聽不見”的音樂》。

蘋果音樂聽障人士編排的歌單（左）與QQ音樂低頻公益專輯（右）

利物浦大學的研究表明：手掌和腳底這類無毛皮膚對于音樂的觸覺刺激會更敏感。當在指尖和腳底感受器振動時，聽力受損的參與者也能夠清楚感受到不同頻率的特征。這種感受器被用于英國德比皇家聾人學校的音樂課上，這里的大部分孩子都是深度失聰。但他們卻有另一種音樂課：脫掉鞋子和襪子，用腳底來欣賞、練習音樂，甚至與他人合奏或合唱。

而如今科技還帶來了更多的選擇：Not Impossible Labs提供了一種可穿戴設備，為用戶提供音樂振動觸覺。巴西研究者設計了提供振動的Auris振動椅。在各種“音樂”應用中，你還可以打開視覺效果來體驗旋律變化所帶來的另一種感受。

不僅能聽，還能創作

聽障人士不僅可以感受音樂，也可以成為優秀的音樂創作者。他們的音樂體驗，比我們想象得還要豐富許多。

伊芙琳光腳演奏樂器。| manchester.ac.uk

伊芙琳·格倫尼（Evelyn Glennie）是一位聽障打擊樂手。從12歲起，她就已經嚴重失聰，但這并沒有阻礙她的音樂創作道路。她逐漸習慣了用身體感受音樂：在赤腳演奏時，強烈的低音節拍中會讓她感受到下肢的振動。她甚至可以通過這種方式來感受開門和電話鈴響的聲音。

“我耳朵聽到的聲音變少了，但通過身體聽到的聲音變多了。”對于伊芙琳來說，音符在身體里流動。

同樣通過光腳感受地板振動的音樂家，還有聽障歌手曼迪·哈維（Mandy Harvey）。地板振動是她的節拍，眼神傳遞是她與伙伴的交流語言。練唱時，她會用電子調音器輔助，單獨演唱每一個音符。如果電子調音器的燈變綠了，就代表她唱準了這個音符。這樣的練習使每一塊發聲肌肉記住了音樂。2017年，曼迪還登上了美國達人秀舞臺，給觀眾們帶來了自己的原創歌曲。她在后來的訪問中也強調，聽障不是問題，“我希望首先被視為音樂家。”

曼迪·哈維在美國達人秀上帶來的原創歌曲丨America"s Got Talent/Youtube

而在聚光燈之外，聽障人士還有許多我們難以想象的感知音樂方式。曾經的一項研究采訪了12名匿名聽障音樂家，在他們的描述里，音樂絕不僅僅是“聽”這么簡單。

尼克是一位具有絕對音感的聽障人士，當他演奏時，他能在腦海中描繪出一個十分準確并豐富的聽覺畫面。安妮則依賴她看到的一切，嚴重聽力損失的她能通過管弦樂隊里弦的動作來“看到音樂”。中度聽障的安東尼擁有一段早期音樂記憶，正是這段記憶支持如今的他敏銳地感受到各種音高和音色。

音樂對他們來說，是一幅畫面，一段記憶，是長久練習的肌肉習慣，也是從未放棄的堅持和熱愛。即使聽力受阻，但音樂的共振連接每一個人。音樂有多少種可能，他們就有多少種可能。

就像聽障人士克里斯汀 · 孫 · 金（Christine Sun Kim）在TED演講臺上，用手語積極表達自己的那樣：

“在我之前的印象中，我總是覺得聲音只是屬于有聽覺的人。聲音是多么強大，可以剝奪和削弱我的一切，也可以給予我力量。而我選擇了讓自己更加有力量。”

參考資料

[1] ‘Deaf pupils get a feel for music with hand and feet’, Apr 2, 2020, <https://www.pressreader.com/uk/derby-telegraph/20200402/281878710478487>, accessed Mar 29,2022

[2] https://www.musicalvibrations.com/, accessed Mar 29,2022

[3] Hopkins, Carl, et al. "Vibrotactile presentation of musical notes to the glabrous skin for adults with normal hearing or a hearing impairment: thresholds, dynamic range and high-frequency perception."PloS one11.5 (2016): e0155807.

[4] ‘從這些孩子欣喜的眼神里，我們看到了音樂、科技、公益的想象力’, Sept 9,2021, < https://mp.weixin.qq.com/s/VZgP-Ltlfbw5nOjK8OWlAw> accessed Mar 29,2022

[5] ‘克拉尼板如何讓你“看見”聲音？’, Aug 17, 2018, < https://cn.comsol.com/blogs/how-do-chladni-plates-make-it-possible-to-visualize-sound/> accessed Mar 29,2022

[6] Fletcher, Mark D. "Using haptic stimulation to enhance auditory perception in hearing-impaired listeners."Expert Review of Medical Devices18.1 (2021): 63-74.

[7] Alves Araujo, Felipe, et al. "Auris system: providing vibrotactile feedback for hearing impaired population."BioMed research international2017 (2017).

[8] https://www.notimpossible.com/projects/music-not-impossible, accessed Mar 29,2022

[9] http://www.evelyn.co.uk, accessed Mar 29,2022

[10] ‘The singer sent death threats from the "deaf community", Nov 15,2017, < https://www.bbc.com/news/disability-41850498> accessed Mar 29,2022

[11] Fulford, Robert, Jane Ginsborg, and Juliet Goldbart. "Learning not to listen: the experiences of musicians with hearing impairments."Music Education Research13.4 (2011): 447-464.

[12] TEDtalk, ‘The enchanting music of sign language’，Christine Sun Kim，August 2015

https://www.ted.com/talks/christine_sun_kim_the_enchanting_music_of_sign_language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果殼”（ID：Guokr42），作者：陳蘚，36氪經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