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同一時間，字節和快手宣布了新的組織架構調整。

快手宿華卸任CEO，交棒聯合創始人程一笑，同時形成四大事業部：電商、商業化、國際化、游戲；正式接任張一鳴擔任字節跳動CEO的梁汝波發布全員信，宣布字節成立六個業務板塊：抖音、大力教育、飛書、火山引擎、朝夕光年和TikTok。

大老板的調整顯然更受矚目，但整個公司的架構調整影響面更廣，快手和字節各有自身的原因。另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是，為什么兩家公司在此時不約而同地采取了事業部制？

快手告別“雙核”管理：不只是程一笑的勝利

10月29日，快手科技發布公告稱，董事會已同意公司聯合創始人宿華辭去首席執行官一職，并已批準聯合創始人程一笑擔任該職務，負責公司日常運營及業務發展；宿華將繼續擔任董事長、執行董事、薪酬委員會委員，負責制定公司長期戰略。不過，兩者在匯報關系上，首席執行官程一笑依舊向董事長宿華匯報。

熟悉這家公司的人都知道，程一笑才是快手真正意義上的產品“創始人”。在他創辦快手后兩年，宿華才經快手投資人張斐介紹加入快手。快手也因此形成了比較少見的、雙核驅動的獨特管理模式，并維持了10年之久。

在調整前， CEO宿華偏向公司戰略、投融資、海外業務，首席產品官程一笑則負責快手app的運營、電商、直播、游戲等國內核心業務，把他對社區類產品的理解發揮到極致。

近年來，這種雙核管理上的隱患逐漸暴露。

據虎嗅采訪的知情人士稱，公司內部一些業務負責人對宿華、程一笑是交叉匯報關系，很多匯報一個人同意后另一個人會推翻，這讓很多業務的推進受阻，效率低下。

2020年，一位名叫朱藍天的快手前50號員工在公司內網上發布了一條帖子，名叫《談談我司的病》，直接指出快手的幾大“頑疾”——消失的老板、空降管理者、派系林立、信息不通暢等等。

《談談我司的病》

這位痛心疾首的老員工雖未明說，但也暗示了宿華和程一笑之間存在“較勁”之處，讓做業務的人“心累”。

另一件事是今年9月，快手高級副總裁、快手經營管理委員會委員嚴強以內部信形式宣告自己離職，他是宿華招進快手的高管。據財新報道稱，不少快手員工對嚴強出走并不意外，并稱這是“程一笑的勝利”。

但從更大的層面來看，這是公司管理的必然。

互聯網巨頭的管理團隊，可以是一言堂，可以是“一超多強”集體決策，但雙核、三駕馬車這樣的模式都已經是明日黃花。

當當網，曾經的夫妻店，如今李國慶與俞渝已經鬧到不可開交；新東方，曾經的三駕馬車，早就只有俞敏洪一人勉力支撐；360，完成借殼上市一年多后,周鴻祎和齊向東這對老伙伴也早就分道揚鑣，各美其美。

這次的調整說明，在管理流程和效率、用人決策等方面，快手的雙核管理的確都出現了不少問題。

此前快手業務高歌猛進，這些問題被掩蓋了，一旦主營業務增長停滯，新業務又遲遲不見起色，無論內部的員工還是外部的股東，都會從管理上重新審視這家公司。

快手今年年初上市之后，股價一路走低，市值從高點的1.7萬億港元跌到如今的4000億港元，縮水了3/4。

快手股價

快手亟待一場勝利來延續增長、提振股價，比如新業務里最受期待的出海。這次宿華交棒程一笑，重新明確一號位，算是從管理上做的一個重要準備。

巨頭的大變革，不必簡單理解為是誰的勝利，而是說明公司亟需下一場勝利。

抖音收編西瓜頭條：本質是放權給事業部

字節這次調整，最受關注的一塊業務，是把今日頭條、西瓜視頻、搜索、百科以及國內垂直服務業務并入抖音，構成一個全新的“抖音事業部”。

這個事業部集合了字節跳動旗下目前to C的所有內容平臺，梁汝波在內部信中也說，它的使命是“為用戶提供更優質的內容及服務”。

該事業部的負責人，就是字節跳動中國區CEO張楠。

張楠是帶領抖音實現爆發式成長的功臣，先后在字節擔任抖音負責人、互娛事業部負責人（包含抖音、火山、FaceU、輕顏）。

2020年3月，張楠成為字節跳動中國CEO，職權進一步擴大，全面負責國內的內容平臺業務，包括今日頭條、抖音、西瓜視頻、搜索等業務和產品。

也就是說，從去年開始，今日頭條和西瓜視頻兩個重要產品就已經納入了張楠的管轄范圍內。

這次新的組織架構調整中，這一匯報關系其實并沒有變化。但新事業部直接以“抖音”命名，說明字節高層有意淡化今日頭條和西瓜視頻的獨立地位。

從頭條和西瓜這兩個產品的層面來看，它們的命運可以說耐人尋味。

今日頭條是字節跳動起家的圖文信息流業務，但從三年前開始增長放緩；西瓜視頻從今日頭條的視頻板塊獨立而來，被字節用來卡位5到10分鐘的“中視頻”，雖然重金投入補貼創作者、購買版權，但依然無法和B站正面抗衡。

來源：Questmobile

表面上看，這兩個產品是字節跳動一城一地的得失，但也可以說，它們正是抖音為代表的短視頻增長奇跡的背面——

一方面，用戶的時間被短平快的短視頻產品大量侵占，圖文閱讀的習慣一點點流失，所以今日頭條增長放緩的時間和抖音開始高速增長的時間基本吻合；

另一方面，短視頻和中視頻在內容創作、運營上的邏輯截然不同，用戶群和消費習慣也不同，因此依托抖音倒流西瓜這條路沒有走通。

如今，今日頭條接受了這個“殘酷”現實，重新明確了抖音的核心地位。

今日頭條和西瓜視頻未來勢必與抖音實現更多融合，幫助后者突破6億日活的增長瓶頸，進一步穩固字節跳動這家公司的基石。

但從更大層面來說，抖音收編頭條西瓜，只是字節組織架構調整的典型案例。它背后反映出的本質，是字節跳動集團放權給事業部老大，事業部層面實現“集權”。

已經開始有更多跡象體現出這一趨勢。11月3日，據《晚點 LatePost》報道，字節跳動開始討論分拆公司中臺，把中臺的部分能力分拆至各事業群。

短視頻巨頭走向中年

為什么快手和字節跳動前后腳把組織架構調成了事業部制？

作為內容平臺型公司，快手和字節早期的發展都可以以騰訊為參照，本質上是由產品驅動的。

產品經理為王的時代，公司適合“小前臺、大中臺”的模式，一線業務輕裝上陣，避免重復遭車輪，各方諸侯充分發揮創造力，在競爭激烈的市場上搏殺。

這一點在字節跳動更加明顯。

技術出身的張一鳴在創立今日頭條的初期就融入了中臺架構，后來字節被稱為“app工廠”，也正是由于強大的技術中臺。

眾所周知，抖音之所以能快速崛起，就是依托了自今日頭條時期就沉淀下的推薦算法。

而現在，移動互聯網進入存量競爭的時代，快手和字節的短視頻業務的高速增長期也已經過去，需要的是更精細的運營，更高效的商業化。

“大中臺”2015年由阿里提出，但幾年過去，在很多公司的實際落地中，也發現中臺的諸多問題，比如缺乏靈活，效率低下等。

事業部制跟大中臺有點背道而馳的意思。

讓前臺變大，中臺被拆分，每個事業群自負盈虧，高度自主，事業群負責人權利更大、責任也更大。

事業部制也是很多成熟大型公司的共同選擇，比如騰訊、阿里、美團。當這些公司完成第一增長曲線，開始尋找第二、第三曲線的時候，事業群制也是個更優的選擇，尤其對于上市公司來說。

以美團為例，它分為到家事業群、到店事業群兩個成熟的支柱型業務單元，以及優選事業部、快驢事業部等尚在投入和虧損期的新業務，這體現在財務報表中，每個單元都能獨立展示自己的盈利和虧損狀況——到店是成熟的掙錢業務，外賣規模大并且逐漸開始盈利，社區團購業務發展迅速不過還在巨虧。

一些事業群作為成本中心，一些事業群作為利潤中心，從而讓處在不同階段、尤其是虧損期的業務得到資本市場的公平檢視。

還沒上市的互聯網大公司已經不多了，快手年初登陸港股，字節上市擱置，度過狂飆突進的青少年時期，兩大短視頻巨頭正在攜手走向中年，事業群制只是一個開端。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深瞳商業”（ID:DEEP-FOCUS），作者：奧爾加、編輯：楚青舟，36氪經授權發布。